寻找“杜甫在东柯的日子”

原标题:寻找“杜甫在东柯的日子”

● 王 钰

我们驱车来到天水市北道区街子乡(现与麦积乡合并)的柳河村。

柳河村,唐代为东柯村。公元759年(唐肃宗乾元二年)7月,杜甫辞去华州司功参军职务,携家眷爬山涉水,翻过陇山,来到边远的秦州。

“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安史之乱”沉重打击了唐王朝的统治,暴露了当时社会上的种种矛盾。世人所见的“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茉”,“子孙陈之尽”,“垂老不得安”,“群胡归来血洗剑,仍唱歌饮都市”等,这些都是“满目悲”的惨景。乾元二年夏末,也就是诗人在华州任职刚一年的时候,关内大旱,造成严重的灾荒,灾民成批外流逃难。他感到,国政衰败,官吏残暴,深为人民的疾苦所忧患,决意离开华州。当然诗人弃官而远游,固然还有一些具体原因,一曰避战乱;二曰留华州作一司功参军,任华州州牧的摆布、趋势,无异于身陷囹圄,拘役自己,他不满这样的处境,才辞官而去。但为何不去别处,专来秦州呢?诗中“因人作远游”,就是他侄儿杜佐及旧友赞公在秦州的缘故。

当我们看到如今的柳河村,已处在一派桃红柳绿、恬静优雅的田园谷野,秀丽的风光给人一种远隔尘嚣之感。眼前浮现出当年杜甫是怎样风尘仆仆携眷翻山越岭来到秦州的。据我们原来的想象,杜甫与家眷曾坐那钉满粗大铁钉的木轱辘,班马萧萧,马蹄得得,吱吱呀呀地从陇山辗过,向边塞的秦州而来。但据村里一位70多岁的柳老先生说,据先辈一代一代传说,唐代这里曾是茂盛的森林,杜甫从秦州城来时,骑着一头毛驴,侄儿杜佐牵着毛驴来的,杜佐给村里人说他堂叔从华州来秦州,这头毛驴帮了大忙,驮着简单的行装,有时还将孩子驮驮走走,真不容易。

杜甫为避战乱,投靠秦州的亲友,“迟回度陇怯,浩荡及关愁”,当他快走近秦州门户时,那种揣揣不安的心情,一面向西跋涉,一面打听前头“西征问烽火”有无战争的消息。进入秦州之后,展现在诗人眼前的,是落水的河道,空当的山谷,这一切笼罩在深秋寒夜的气氛中。但当他耳闻目睹到“鼓角缘边郡,川原欲夜时”,杜甫原想秦州避乱,可这一带仍然隐伏着战争的危机。虽然这里是“莽莽万重山,孤城山谷间”,而隐约透露出一种“戎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形势严峻的紧张气氛。杜甫留居在秦州城,才知侄子杜佐在距秦州东南五十里的东柯谷。在秦州,不久就生了一场病,侄儿杜佐闻讯从东柯赶来探望,从《示侄佐》中道出了生病的时间、气候而且有悲愁气氛。“多病秋风落,君来慰眼前”。杜佐拿来“黄粮”(谷子)对堂叔安慰,使杜甫感到一血脉的亲近和温暖。“自闻茅屋趣,只想竹林眠,满谷山云起,侵篱涧水悬,嗣宗诸子侄,早觉仲容贤。”因听了杜佐介绍山居生活的情趣,便产生了“只想竹林眠”的念头,诗人对“茅屋趣”的遥想,侵篱涧水,十分幽雅,于是萌发了去东柯的意念,对东柯谷的遐想,接着又产生了隐居的思想。“传道东柯谷,深藏数十家。对门藤盖瓦,映竹水穿沙。瘦地翻宜粟,阳坡可种瓜。船人近相报,但恐失桃花”。在杜甫的眼里,这是武陵人的桃花源。

东柯谷内有条小河叫东柯河,是渭河的一条支流。据柳河村的老人给我们讲,听先辈们说,在唐代这条河流水很大,所以有 “船人近相报”的说法。但据我们所观察,东柯谷河从北至南逆水而上,流量再大,在当时是不可能有行船的条件。当时可能杜甫是用渔人入桃花园的典故,想象那里土地肥美,房屋漂亮整齐,人们不论男女老少都怡然自乐,杜甫把东柯比桃花源向往的地方。当他将家眷寄托秦州朋友处,骑着毛驴随侄儿来到这个地方。(先探查,然后再接家眷来居住)。“东柯遂疏懒,休镊鬓毛斑”,东柯因为是“深藏”在山谷中的,所以那里不像在关内那样,经常受到战火和杀戮的威胁,也不像在秦州城那样,时时听到“戎鼓”、“鼓角”,处处看到“断人行”,“城上胡茄奏”和奉调出征的士兵及匆匆赶路的使者。感到只有东柯谷山水幽静,富于诗情画意的优美景象。饱经战乱之苦和仕途艰险的诗人,对这个桃花般的境地十分欣赏,几年来一直绷得很紧的心弦可以放松了,对“阮籍行多兴,庞公隐不还”的隐居思想已迫切了。“东柯好崖谷,不与众峰群。落日邀双鸟,晴天卷片云。野人矜绝险,水竹会平分。采药吾将老,儿童未遗闻”。杜甫到东柯谷,的确展现给诗人的崖谷、众峰、落日、双鸟、晴天、片云……一幅天然的优美田园。东柯奇景,诗人从自己方面落笔,“野人”也夸耀,与他平分水竹之美,山崖之险,很幽默地赞美东柯,将以采药为生,表露出打算在东柯常住下去,让“儿童”对他远居这里都不理解的想法。

当我们走进柳河村,寻找当年杜甫所夸的“好崖谷”、生长“水竹”的地方时,发现几个农民从地里刚来,蹲在村口正闲聊,我们主动搭讪。当谈起杜甫时,村民们七嘴八舌与我们交谈,过去的东柯谷,现在的柳河村与刘家沟村合成,自唐代的杜甫来过这里后,一辈一辈在民间传说着杜甫在这里生活的日子,那年杜甫让他的侄儿从秦州城里接来后,老先生居住在这柳、刘两村中间的路岔口,为人温和,为人和善,这里有三棵大槐树,树上长着“八股槐”,也称“八槐”,是长了“八股树杈杈”。远瞧!似一个大盆景,当地视为一大景观,长“八股槐”的地方当然是奇特“悬崖”,杜甫曾在这树下盘腿而坐,观山写诗,常常一人如痴如醉,口里念念叨叨,那时的人都不知道这个老头究竟姓啥叫啥,认为是侄儿引来的一个“疯老头”。我们让村民指点到这八槐树下,只见三株古槐高40余米,树围有三个人合不拢粗,真是个奇迹,这三株究竟什么时代的,村民们也说不清,直说杜甫来过观看,这说明比唐代还早。村民还说:几天后,杜甫将村里的几个孩子叫在他身边,引导读书,让孩子背诵诗文,还每天要让几个孩子早起,与他一起跑操,并让孩子还给他摆砚台,研研墨,他给村民写字(中堂),杜甫与孩子们跑过操的地方,后代人称“先人场”,研磨写字教书的地方,当地人称“燕窝台”。说也奇怪,已是秋天的日子,杜甫与孩子们栽了一棵松树,这棵树竟然也活了,已长成了大树,杜甫走后,村里人才知道是个名人,便代代将这棵树保护下来。我们顺着村民的手指,果真有一棵大柏树,是不是杜甫在秋天所栽,使人难以置信,但村民们传说的真真实实。

杜甫与杜佐居住过的地方,现已修了一所“杜甫草堂”,茅屋、篱笆墙,曲径通幽的小路,进入园内奇异的花草,隐隐散发着一股香气,给人一种清新雅静的感觉。园内东北角从外地来了几个放蜂人,头戴纱罩正忙碌着,嗡嗡地蜜蜂酿造着人间“甜蜜”的事业。看到这一切,联想到这番普通不过的乡村图景,一代诗圣曾在这里亲历过那风吹的竹林,满谷的云雾,侵篱的涧水,带女萝的林海,落叶的菜畦,鸟雀的归巢,还有那风雨乱打窗,那蟋蟀鸣鸣床下的日子,写下了世代不朽的诗篇。当我们走进茅屋,一对老夫妇正做午饭,即放下手里活,热情招呼我们,他自我介绍,他叫柳应明,是北道区政府有关领导安排他夫妇专门看守“杜甫草堂”的,这里作为旅游一个景点,但还没发展起来,旅游的人几乎寥寥无几。当谈起杜甫,他出屋指着对面的两处山势说,这左面的叫“蝙蝠山”,右面叫“万卷山”,杜甫来东柯谷,就盘坐在你们站的这门口,看山观景。起名“蝙蝠山”、“万卷山”,认为是一处出人才的福地。民国时期,国民党骑兵营曾在这里驻扎,东柯谷开挖荒地,挖出一块石碑,上刻几首诗。我的姐姐今年70多岁了,小时候曾爬在石碑上玩耍,骑兵营里有个连长,让士兵将石碑立起来,将碑上的诗文抄在了本子上。解放那年,骑兵营快撤时,是并将碑从崖上推下,掉在水滩里埋了。“你姐还能记得碑上写的啥吗?”“我姐不识字,听那位连长说,是杜甫写东柯的几首诗文。”

杜甫从秦州城到东柯谷,这里虽然有山、崖、水、竹,又不比每天为战争即将到来而提心吊胆。但是,杜甫来时正赶上“秋雨绵绵,雨雾茫茫”的季节,“边秋阴易夕,不复辨晨光。檐雨乱淋幔,山云低高墙。鸬鹚浅井窥,蚯蚓上深堂。车马何萧索,门前百草长。”檐雨“乱”而且淋洒到窗内的“幔”上,可见风雨之大,云低到从墙上爬过,是由于雾气大湿度也大。秋雨之甚,门前杂草老长,透露着淡淡的寂寞,但还是放不下“车马何萧索”那对国家、人民的关心。从字面上看,在这个寂静的时候,他回想弃职西行,奔波流徒,路途遥远,兄弟音信全无,怎不使他日夜担忧。“我今日夜忧,诸弟各异方。不知死与生,何况道路长。”这里继秦州“月夜忆舍弟”之后,第二次思“有弟皆分散,无家问生死”了。思念之切,情感之深,在东柯谷更加深了。这就为离开东柯谷,打消在东柯长期隐居已开始动摇,埋下了一次“伏笔”。

杜甫在东柯还看到是什么呢?“几道泉浇圃,交横幔落坡。葳蕤秋叶少,隐映野云多。隔沼连香枝,通林带女萝。甚闻霜薤白,重惠意如何?”浇园的泉水,落坡的索幔,残叶和映在水中的野云,是一个深秋的收获季节,是因为想吃霜薤,向自己的侄儿明确张口要薤,杜甫在秦州城时曾向杜佐提出要“白露黄粱熟,分张素有期”的要“黄粱”同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索要。还有“一县葡萄熟,秋山苜蓿多。关云常带雨,塞水不成河”的淫淫秋雨,塞水冲刷得七沟八叉的《寓目》;“青冥亦自守,软弱强扶持。味苦夏虫避,丛皋春鸟疑”的《苦竹》;“束薪已零落,瓜叶转萧疏”的田野《除架》;“秋蔬拥霜露,岂敢惜凋残。暮景数枝叶,天风吹汝寒”一派残枝败叶,杂乱不堪的《废畦》;“不独避霜雪,其如俦侣稀”具有人性的《归燕》。听到的是“清商欲尽奏,奏苦血沾衣……不见秋云动,悲风稍稍飞”的凄苦《秋笛》;“促织甚细微,哀音何动人”心情凄凉的《促织》(蟋蟀);“亦知戍不返,秋至试清砧……用尽闺中力,均听空外音”的《捣衣》声。杜甫随暂住偏僻的东柯台,但晚上还是能听到为“君听”饱含着思妇的一片真情,对杜甫触动很大,心头涌起这里还是隐藏着一种悲凉、凄苦,加之惦记着居住在秦州城朋友家的眷属,终于在东柯居住了不到一月就告别侄儿杜佐,离开了。

十月,接同谷县令的一书信,执意离开秦州,朋友便牵来一匹瘦马,写下了《发秦州》等诗文,前往同谷,又踏上了流离颠沛的生涯。

杜甫走了,托杜甫的福,杜甫居住过的东柯村,现叫“子美村”,杜甫教过书的“先人场”,现在有了“子美小学”,东柯附近的街亭西街明代就修起了“杜甫堂”和“子美书房台”,每次过“杜甫庙会”,由杜甫家后代挂像主持,杜代娃、杜拐拐兄弟俩据说是杜甫侄儿杜佐的后裔。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岁月沧桑,物换星移,小小的东柯台,正因为有曾这位诗圣来过,而显得更是“一支清晨带雨的梨花素雅迷人”,当年的失意与寄托,多少年来释放出更加有魅力,动人魂魄。

和风细雨,吹进这“草堂”小院,翠竹摇曳,枝枝叶叶,明净悦目,一种饱和着浓郁的诗情画意,令人怀念,令人更是联想翩翩。

作者简介:

王钰(笔名:覆盆子),甘肃天水市人,毕业于某大学历史系。

2005年以来,先后出版文集《笔走大墙内外》、长篇纪实小说《25号监舍》、文集《上磨的灯光》、中篇报告文学《难忘的岁月》、发表中篇小说《九花》,主编《神农山与神农文化》,发表论文《青少年纹身初探》、《大学生犯罪心理与矫治对策》、《伏羲、人类监狱发展史的肇启者》等十多篇,论文代表作《敦煌出土的伏羲、女娲砖雕图小考》、《用诸葛亮的战略思想教育改造罪犯尝試》、《以儒释道的思想精华教育改造罪犯“道德观”》分别被司法部、中国监狱学会、天水市社科联等评为“金剑文化工程”优秀文章二等奖和优秀成果二等奖,司法部颁发银盘一个,10多家社科单位收编《文库》、《丛书》。

其散文代表作《祭父》、《祭灶》、《难忘的龙南》等分别发表在《散文世界》,《东方散文》、《中华散文竞赛大观第三卷》中,并获得中国散文大赛优秀奖。

现为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会、中华伏羲文化研究会、甘肃传统文化研究会"三皇文化"学会副秘书长,甘肃省作家协会、天水市作协会员等。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责任编辑:

平台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阅读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