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昌光」烟歌起于天水

2024-06-18 来源: 浏览量:

烟歌起于天水

文/曹昌光
 

  1949年8月3日,天水城解放,庆祝大会后七军文工团的秧歌队上街。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标牌像打头,后面十几二十位领导人的头像,七八岁的我只记住了留着小胡子的贺龙。锣鼓声中,扮作工人的举着斧头,扮作农民的举着镰刀,士兵背着枪,学生夹着书,商人拨弄着算盘,好像还有扮作藏蒙回族的,都舞动着系在腰间的红绸,踩着鼓点,扭着秧歌,大步跃进。

  1964年秋,我已在天水一中任教,为配合征兵宣传,一百多名学生组成秧歌队上街表演,引起了小小的轰动。记得那时已有了喜剧意识,化妆成老头老婆婆的忸怩作态,颇得好评。

  直到今春天水麻辣滚烫武山滩歌的捣蒜罐爆红,我才猛然想起,从小喜爱的秧歌,天水人不叫秧歌,而叫烟歌。细想,叫烟歌不是方言转音所致,而是有着古老的缘由。

  缘由出自古经,古经藏于神话。与烟相关的神话,是我们说了好几遍的女娲兄妹相婚昆仑山发合烟咒的传说。此外,是《淮南子·览冥篇》中“积芦灰以止淫水”的记载。

  女娲兄妹昆仑山的发咒,烟的交合与否,是天意的显示,十分明确。

  “积芦灰以止淫水”中的烟就说得婉转,我从北方各省尤其是陕甘流行的扫天婆社火和民俗中发现:往古,被大洪水祸害逃生的先民,在女首领带领下,以芦苇扎成扫帚,点燃后朝天挥舞,企图用浓浓的芦苇灰烬阻止暴雨,以遏洪水。“积芦灰以止淫水”,其实就是上古先民以烟遏止洪水的巫术。

(曹昌光 画)


(陇东扫婆娘社火表演 曹昌光 画)

  至今,作为非遗,这种巫术还保留在社火和习俗之中。陇东扫婆娘社火表演和扫天婆剪纸依然红火,天水市区由于“开化”较早(这是一个需要专门讨论的话题),古俗在建国前大多已被扫掉,民间仅见的,除大旱求雨的“烧祷祝老爷”,只有少数市民堂屋供桌上仅存的“天地瓶”。天地瓶一名,与瓶插的鸡毛掸子有关。鸡毛掸子,改进了的芦苇扫帚。年节时期,上扫顶棚,天水人叫仰尘(方言读敞),下扫桌椅。乡间,也有用老鹰(天水人叫老老暴)羽毛扎成的掸子扫炕。


(扫天婆剪纸 曹昌光 画)
 


(天地瓶 曹昌光 画)

  观古察今,烟可以包含七种含义:

  第一,身份的象征。烟,古字因,甲骨文象坐卧在席子(或褥子)上的大人,上古能享受席位待遇的非贵即富。后来,大人们有了烟抽,这也是待遇。当今,常抽的香烟什么牌子,更是身份的象征。

(图4 古因字 曹昌光 画)

  第二,天意的显示。最先用烟请示上天对婚姻决断的是女娲兄妹,合烟表示同意,烟散表示否决。后来,凡有求于天,必焚香叩拜,也许请示之事过于琐碎,上天不屑作答。看来,天意作答的必是非常之人的非常之事。

  第三,祭祀的礼仪。不管上天是否示意,四时五节特别是大神的寿诞,焚香燔祭那是必极其隆重的。若灰飞烟灭香火不继,予国予家将是亡败之灾。

  第四,驱邪的巫术。西王母司天之厉时,祭出於菟,焚柴于山野,烟攻火燎,驱撵染菌的豺。陇东至今春节期间点火燎疳,妇人娃娃跨越防病。

  第五,生存的表征。自古以来,炊烟是人间五谷丰登、牛羊满圈的景象。因此,炊烟袅袅被视为人烟,起先用于女娲兄妹相婚的理由,后来成为人间生生不息的表征。

  第六,攻毒的手段。炎黄生母有蟜氏,食荞食蟜(毒虫),养成对病毒的抗体。有意的烟熏,习惯的吸烟,佩带的荷包,悬于门头的艾蒿,都是用烟以毒攻毒,达到养生的目的。

  第七,火药发明后,制作的烟花,每当祭典节庆燃放,夜空灿烂,五彩缤纷,人神共欢,普天同庆。

  烟,具有如此广大的神通,不由人心向往之,舞之蹈之,引吭歌之。

  歌字从哥从欠:古字型哥,象屈身运气高歌的两人;甲骨文欠字,是大张着嘴呐喊的样子。联系女娲兄妹昆仑山的对天发咒,咒字上两口,下为屈身跪拜,教人联想到这咒字与歌字,在上古似出一源。

( 古歌字  曹昌光 画)

  烟歌,祭烟之歌,很可能源于对女娲伏羲的祭祀。烟铺就是天水先民选中的祭祀地。

  烟铺,俗名沿子哈(下),实烟子下,往古女娲兄妹祭烟于天的地方。位于中梁山东端,龙首在此。玉泉居中,有八卦井,也是朝观祭天的去处。龙尾在甘谷白家湾古风台,流经渭河下游,与葫芦河交汇处是卦台山,不远是唐家风。羲皇的祭坛选在烟铺,合情合理,但这个推断需要专家的考证。

  民祭,真真切切的感念,赞颂祖先的功德,宣誓承继的虔诚,对于讹传的流言蜚语,除诅咒祛除外,更多的是表演于嬉笑怒骂、诙谐逗趣的社火,如捣蒜罐、杠老爷一类的压台戏。

  深受民众喜闻乐见的社火祭祀,使达官贵人尴尬:伏羲女娲兄妹相婚本是汉朝皇室的度制,汉民族自身的血脉压制沿承至少两千年,维护天意权威的帝王意识非常顽固,即使明智的皇帝对此有疑,也不敢贸然否定,只能因袭汉制。于是,官方易地选址祭祀,避开与民祭的冲突,执中而为。金代明初建祠的卦台山、西关伏羲庙,只祀伏羲,回避女娲,有它谨慎的思量。

  民间在烟铺对羲皇的祭祀,虽有乡贤照本宣科的颂读,不会与皇家的范文抵牾,之乎者也的文言民众充耳不闻。待拜祭完,锣鼓敲响,拈着香头的人们情绪勃发,烟铺塬上社火耍起。烧香是最简易的燔祭,社火是最热闹的狂欢。遥想古时的烟铺,最惹人的烟火表演,当为捣蒜罐和后来的杠老爷。这两台好戏,冲着官方讳莫如深的话题说三道四,或直言“胡粘(天水方言读然)”,或执意“抬杠”。扮相滑稽,节奏明快,寓庄于谐,淋漓尽致地揭穿了强加给人文始祖伏羲的恶名。大快人心事,且看捣蒜罐;更有杠老爷,天爷凉着(读者)去。伏羲女娲发咒合烟成婚的传说,尽管把天意说得神乎其神,在天水老百姓那里,全是闲谝,凉水一碗。


  作者简介:曹昌光,1941年3月生,甘肃天水人。西北师大毕业,先后在天水一中、秦城区委、天水师院、甘肃省科委工作,50岁后借调甘肃丝绸之路协会至今。中华伏羲文化研究会理事,甘肃丝绸之路协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甘肃美协漫画艺委会主任。自幼喜爱民间艺术,中学生时期开始在省级、国家级报刊上发表作品。有作品收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与于忠正合编《漫画丝绸之路》(中、英、日三种文本),2016年再版。又出版《伏羲与八卦》、《麦积山石窟》、《羲皇故里天水游》、《中华人文始祖伏羲画传》、《神话中的华夏始祖》,拟出版《神话与汉字一一三皇五帝故事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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