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8次列车》---董春晖

2011-05-11 来源: 浏览量:

要在十五年以前,火车对我来说那绝对还是个新鲜事物,出生在山里农村的我也只有从小学的识字课本上或是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机里偶尔一睹它的风采。一如从没见过火车的山民,那个会动的庞然大物和我是那么的陌生。虽然还不至于像有些父老们第一次见到火车时那样发出:“哇,这东西爬都爬得这么快,要是立起来走那还了得!”的惊叹。可火车于我,我于火车,终究是没有一丝的关联。

   第一次见到火车是跟着父母亲到城里去走亲戚。当时是从庙龙公路步行着去的,在盘旋的山路上蜿蜒了好久后过君山下,出乱石峡,眼前顿时现出了宽展的渭河谷地,一条铁路与渭河平行着自西向东穿城而过 。不时就有那么一列火车轰鸣着呼啸而来,“咣当咣当”的奏响钢轨独有的旋律,铁路沿线的风速在那一刻也加快了好多。几乎是在一瞬间,拉着一节节油罐或集装箱的列车便已远去了,站在铁轨边上的我傻傻的还没有回过神来,原本打算数下来火车有多少节的也没能够数清楚。但我第一次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城市和远方,另一个和我以前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的气息。

   后来到城里上学,我们的学校就在铁路线的南边。每天上学也总要从西关到南关来来回回穿越铁路好几次,火车自然就成了司空见惯的事物,也再没了以前的那种新鲜感,倒是多了几分对半夜里火车嘶鸣影响休息的厌恶。但周末没事的日子,也总有那么几次会约了同学出去,坐在老爷庙下新修的隧道顶上,一块打赌着数一小时会有多少列火车经过。有时候会朝着车窗里南来北往的旅客挥手然后乱喊乱叫,感觉特别刺激。还有捣蛋的家伙会掏出小鸡鸡来,将尿撒在经过隧道的火车顶上,让列车载了他青春的排泄去远方。因为那时的我们大多是没有机会坐火车的,但每个人都有一个关于远方的梦想。

   第一次坐火车大概是在考上大学的时候,要去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对于我的大学我充满了好奇与希望。带着收拾整齐装在崭新皮箱里的行李登上了西去的列车,内心多少有些兴奋,是否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我不大能说得清楚。但可以确信的是我第一次就牢牢记住了那趟车的代号1068,并且在从此后的四年内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

1068次列车其实只是陇海—兰新线上非常普通的一列客车。一如西部落后地区的其他列车,它普通的绿皮车厢,普通的车内环境,普通的车速以及车上普通的旅客群都和西部的其他普通客车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每天拉着西部人的希望从西安到库尔勒,然后再从库尔勒到西安。穿行于新疆、甘肃、陕西之间,来回用它的嘶鸣驱散着古丝绸之路的荒凉;载着汉族、回族、维吾尔的梦想,用它疲惫的身躯拉动着西部的GDP缓缓蜗行。假如不是因为在张掖上学的缘故,今生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一趟列车。但上天似乎是特意的安排,今生便注定了要与它有这么一段牵扯不断的关联了。低廉的票价、从张掖到武山夜间行车的合适时间都决定了我无法不去选择乘坐它。

   从第一次上学去张掖一直到毕业回家甚至是毕业后去张掖参加完特岗考试回家,几乎每次回家都坐这趟车,很少有例外。似乎命运冥冥之中就把它安排做了我回家的专列,当然一同被命运安排了的还有与我同车回家的那些同样没有收入又家境贫寒的学生。第一次坐火车的我感觉很好奇,那么长的车厢,居然每一节都是相通的,我便兴奋地从一节车厢走到又一节车厢,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走到东,最后又回到我的车厢,用了半个多小时,因为车上人挤,要在各车厢间移动不是太轻松的事。但因了好奇的缘故,一圈走回来我并没感觉累,倒是长了许多的见识。我发现车上除了人多外行李更多,似乎乘坐这趟车的人都有很多的行李,大包小包、各式皮箱、编织袋、水桶,应有尽有。各种行李挤满了车厢的行包架,横着竖着平放着的,参差不齐的码放在那里,包把包似乎要压得喘不过气来。时不时就有装食品的小包掉下来,砸着下方旅客的头,引来一通操着西部口音的粗鲁的咒骂。既然骂都骂了,包的主人一般也不道歉,过来拎起包再想办法塞进行李架。行李架上的空间似乎真如哲人比喻的那样像是水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总是会有的,那包居然就又被他给塞进去了。除了行李架,1068的座位底下、洗漱池台上都是可以放东西的,只要有空隙的地方几乎都被塞得严严实实。也有刚上车不久找不到地方的,把皮箱扛在肩头在车厢里来回几趟,终于没有找到可以安放的地点。实在是累得扛不动了便将它从肩上拿下来,立在自己站着的过道的脚下,想要从过道里通过的人便只好侧了身子,与过道里站的人和那些人的行李重重的摩擦着挤过,常常就有劣质的裤腰带被挤断的。然而第一次坐火车的我是全然不会计较这些的,或许在我的印象中坐火车就本来如此,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令我感到惊奇的是火车跑得那么快,眼看着车窗外一排排树木、一座座村庄、一片片戈壁滩、一段段残破的古长城都如飞一般的在往我的身后移动着,车里小茶几上的东西居然能够稳稳当当的放在那里,几乎是纹丝不动,就连茶杯里的水也是静静地待着,绝对不会漾出来哪怕一滴,只有在列车转弯的时候稍稍晃动一下,那茶水便在水杯中荡起微微的涟漪。

   说来1068的车票价的确不贵,从张掖买到武山学生票才27.5元钱,买了几次后发现有些人坐车竟然是不买票的。因为从晚上十点左右在张掖坐车到早上七点多八点左右到达武山,其间基本上都是夜间行车,再加上车上人多太挤,所以几乎从来都不检票。大一放暑假回家的时候经济没安排好,银根有些紧,我便产生了想要逃票回家的想法。但却总觉着心里有愧,不太踏实。临放假几天在《飞天》上看到一篇署名为杨老黑的写逃票的小说,将逃票的细节写得很是详细,这片文章便成了我逃票的现成启蒙教材。文章中将逃票的人称为票友,并且所写几个票友都是文人企业家之流,逃票目的只为寻求刺激。看完这篇小说后的我不但在技巧上掌握了一定的经验,也从心理上过了自己的道德关,终于决定自己也做一回票友,算是丰富人生经历的成长锻炼吧。那次回家果然就没有买票,背着行李坐公交到火车站,在安检处花一元钱买了张站台票,又在车站的小卖部花另外一元钱买了瓶冰冻的矿泉水塞在包里。也真服了我的心理素质,排在等待检票的队伍中,凭站台票进站,又混迹在拥挤的人群中上车。一切进行得那么的顺利,基本上都是按照老杨小说中的情节进行的。

   很是幸运,上车后在行李架上的大包小包中我居然挤出了属于我的那点海绵中的水,能够将我的包安安稳稳的架上去不受别的包的压迫还不至于掉下来砸到别人,我很是欣慰。更为幸运的是,我靠着的那个座位上的大叔半夜居然在金昌站下车了,临行把座位让给了久已站麻了脚的我。我终于在那个座位上坐下来了,站麻的脚开始恢复知觉,身体也开始感觉舒服起来,然而心情却异常的紧张。大概是是因为没票却占着座位的缘故,心里老发毛,感觉不踏实。想要睡一觉,却总是睡不着,老远看见有乘警向这边走来或是售货的吆喝着:“啤酒、花生、矿泉水了,呃!”推了小车从身边经过心里总是莫名的紧张,手心里也老是湿湿的擦不干。毕竟是新手,还不老练。在惴惴不安中,列车过武威、穿乌鞘岭隧道、兰州定西一站站都移动到了我的西面去了,夜色也由浓变淡,车窗外渐渐亮了起来,清晨的凉风从车厢各处的缝隙钻进来,车厢里憋了一夜的难闻的气味也开始变淡了。停车,陇西站到了,有许多的学生和打工的人下车,车厢里稍稍空了一点,心里也微微踏实了些。就算在陇西查票被赶下去也不打紧了,还可以花2.5元转乘陇西发天水的慢车回去,时间点也刚好。

   然而终于又没有查票,列车又从陇西站开了出来,广播报站就快要到武山了,我心情也格外的好了起来。打开车窗,坐在了靠窗的位子呼吸清晨新鲜的空气,看太阳从渭河水东流去的地平线缓缓升起,染红了东方的天际,将光明和热量洒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列车一路过桥钻洞,一次次地穿行在渭河的两岸,从高空望去,交织错落的渭河水和陇海线肯定像是一截长长的麻花,黄色的是渭河水,青色的是陇海线。我们乘坐的1068次列车是一条绿蛇,顺着青色的陇海线蜿蜒如飞,时不时的消失在陇中高原的黄土中,不久又从黄土更东的某一处钻了出来,呼啸着向渭河流动的方向奔去。鸳鸯镇近了,水泥厂与我们擦身而过。出了广武坡隧道,渭河平原顿时开阔了起来,满地都生长着绿色的蔬菜,塑料大棚这时候也早被揭去了棚膜,冬日里渭河平原的银腰带变作顺河伸展着的绿丝带。西瓜、莲花白、韭菜、葫芦还有葡萄架上挂着朝露闪着紫色光芒的葡萄都在清晨的阳光中欣欣然生长,向远方的来客献上蔬菜之乡的热情。终于,列车在县城东面的武山火车站缓缓停靠,我们收拾行李一一下车。登上那熟悉的站台,又看到站台边上那一排舒展着叶子的高大的梧桐,心情格外的舒畅,把站台票撕碎,撒在和煦的晨风中,我的第一次逃票就这么成功了。挥手向继续东去的列车告别,然后提了行李扑进故乡的怀抱。武山,我来了!

   或许是缘于第一次逃票的成功,抑或是对那种刺激感的怀念,也可能是因为人性中古人说的那种从恶如崩的东西,总之是此后我便喜欢上了逃票。三年中我成了1068次列车上不折不扣的票友,有时候一个人逃,有的时候还带朋友逃,逃的次数多了便带出了一些新的票友,其中不乏几个青出于蓝的。回家的代价变得非常的低廉,有时是两块,有时是一块,甚至是一块钱不花也能回家。资金充足的时候买站台票,买矿泉水,要是资金紧张就什么都不买了,曾有一次一个朋友就是没花一分钱回的家,被大家戏称其擅长空手道。四年的大学生活是丰富精彩的,四年回家的旅途照样也是精彩丰富的,因为1068次列车,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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