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吴砦:我重走近你身旁
吴砦:我重走近你身旁
——吴砦采风小记
王 钰
汪成保先生与我是多年的朋友,也是文友。8月8日下午他打电话约我明天去吴砦拍照采风,我搞摄影是近年迷上了这种爱好的,虽拍得很差但还是一种乐趣,成保先生约我当然欣然。
“岁月车轮”的记忆
8月9日我们摄影采风组驱车到吴砦。
吴砦,我原在北道工作期间曾也下过乡,那一路包括元龙、立远、伯阳觉得很偏僻,交通闭塞,大家称这一带为“东路”。尤其是吴砦当时称“东岔”,更是觉得“山高皇帝远”,山乡偏壤的一隅。哪悬崖峭壁,那嶙峋的巉岩山峰,不觉得它的雄壮和气势磅礴,也没觉得这里的山是那样的神奇秀丽,反而有一种“百步九折萦岩峦”,“以手抚膺坐长叹”的感觉。
只要说是下乡就觉得千万别派到那一带去,东岔我去过二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与同事坐上火车整整五个小时,那时下乡只有坐慢车,听说有条“元东公路”,还拍成了电影,但只是宣传《这里原来没有路》而已。“原来”,本来就没有路吗?何必用“原来”二字呢?因此实际并没发放这里的班车。这一带的人出入的交通工具就是坐慢车。慢车,可真慢啊,每个小站都得停,究竟停多长时间,在我的印象里是好一阵子,有快车还得在小站长时间等待让路,就这样慢慢地、悠悠地、不慌不忙地行车。这里原 来真没有路啊。
1998年开通了310国道,才有了一条宽敞的柏油公路,可惜我已调了,再也没有走过这条道了。
这条路啊,开通了多少人的梦想,开通了多少年轮的风雨烟云“隧道”。坐上大巴凭窗而望,心情格外有一种说不上的酸楚,尤其车外左手是一条盘曲弯拐的火车道,一列红白相间的客车风疾似的正穿洞而过,使人更想起当年登那辆慢车拥挤不堪的情景,想起慢车的车厢里大都是这一带沿途的农民,拖上大包小包,已无处下脚的空间,吵吵嚷嚷,相互指责咒骂之声,使人心烦意乱,污浊灼灼的空气让人想发呕。一会列车员与乘警吆么喝四让路要查票,由于拥挤一些农民想躲也来不及,手里只有站台票,被人家训斥指责,甚至狠狠地揍一拳,或脸上甩上一巴掌了事……
一声声长笛,穿过黑黑的涵洞,又是一个个小站,上者拥挤不让,下者下不来,一声哨响,一面小旗摇晃,火车要启动了,上不了的背着大包提着小包,站在那里一脸茫然无奈的望着车走了,走了……
这就是我当年下乡的情景,这就是那个时代农民出行的写照。当年我不知“东岔”究竟有多远?具体有多少公里?也不知慢车沿渭河穿过了多少个黑洞洞的隧道,但只知哪是一块甘肃的东大门,一块交通落后的大山深壑之处,一块派干部无人愿意去的乡镇。
“穿过历史烟云隧洞”
东岔,吴砦,何为“东岔”?何为“吴砦”,当年下乡只知道“东岔”不知“吴砦”。为什么叫“岔”?只知它是地名,或者理解为山山岔岔,沟沟壑壑。岔山、岔水、岔路、岔人,“岔”是怪怪的、陌生的。天水人有句土语,将陌生人成为“岔人”,人也是“岔”的,山也是“岔的”,是大山深处的世外桃源之“岔人”,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有人轻视,有人看不起的“神农架”人。
这大山深处有万把之“岔人”,是哪里来的?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开垦耕耘这片“热土”,当年我们谁也说不上,谁也没思考过,谁也没去考察过。甚至年轻气盛的我,当年下乡还有点轻傲的态度,认为这是一处落后闭塞的穷山恶水,人烟稀少,阴雨绵绵,一片荒凉寂寞的世外之地,这里泥泞不堪,坑坑洼洼,凹凹凸凸的道路,出门是山,走路涉河,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是老天爷给这里人的不公。就连大山感到太高沉闷,林木多余,阴森森、云低低,心情很是压抑,只想办完公事早早离开。
啊,真对不起,谁知道这摄影采风活动,完全使我自责起来,怨恨起来,门背看人,把人“看扁”了,把“称”认着“背屋里”了。大山说:原来是你来过,你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渭水说:当年你也根本没细看我这激流澎湃,流水涛声贯耳的音符,没细想,没细问,没细考究认识这“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内涵和载体。
巍巍壮丽的大山说话了,奔流不息的渭河怪怨了。这里是吴砦,可“砦”与“寨”是同音,“砦”是“寨”而已。
这“寨”呦,还有来头哩,南宋时,抗金名将吴磷在这里修筑军事要塞,这座古寨利用南高北低的地形,将东、西、北三面依陡峭悬崖夯土打墙而筑,突兀在渭河川道之中,像一条长龙伸出舌头,北头宽有200-300米之间,吴砦古寨就建立在这个长舌的位置上,一面靠由大山,三面环水,其地形来看,实有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要塞,其处在陕,甘、川的咽喉之地。看来当年吴磷、吴玠为抵抗金兵而选在这里安营扎寨,修筑城墙是有一定道理的。
采风回来后,经查清光绪十五年编篡的《秦州直隶新志》有这样的记载,吴磷曰:“金人反复难信,今我移军陕右,当且依山而囤,控其三省咽喉要塞,见图近据”。那吴磷所说的“据”就是筑城而“守”。由此看来,这吴砦原来是吴磷部队筑寨而产生地名的。
吴砦街道的确短,形成了一个“丁”字形,北低南高,北窄南宽,说明当年吴磷选此地依据地形从下往上看,因为太高而隐藏寨内“玄机”,从外看,不起眼,但内藏精兵强将,往往被敌方不识机关给以错觉。
街道上商铺林立,两旁照样摆放瓜果蔬菜,买者卖者,人来人往,一派和谐平静。
串入堡内村庄,一条条小巷纵横,堡内居住人口密集,随便可看到农民大门上额有“耕读第”、“厚载物”等高雅讲究,使人感到这里并不是人们想象的偏乡僻壤、文化落后的那种认识。
成保先生将我们引进一家村户,这家主人姓阎,已年过八十,阎老说:他家的先祖曾有过自豪和荣耀,祖籍是江西南昌人,先祖阎晋因金兵侵犯,来这里与吴磷一起抗金,在吴磷的帐下担任军事参谋,先祖阎晋曾是太尉之职,辞职与御史秦钜、将军吴瞒、李诚前往陕甘交接留守,抵击金兵。金兵攻破此城,全军将士死拼,将军李诚引剑自刎,秦桧曾孙秦钜点火烧毁粮仓,不留金兵,自己投入熊熊烈火之中,大义凛凛然,坚贞不屈,与秦桧形成显然的对比。阎老说到他这一代已是第七代人了。按理说他先祖是“烈士”,他们现在阎氏家族在这里是“烈士后裔”,这里居住的还有吴、秦、李和其它杂姓都是先祖抗金的将士后裔,屈指算来已是八百多年的历史了。阎老还将保存着发黄的《阎氏族谱》拿出让我们看,一辈一辈念名解释。
走进古城的农家院落,我们看到有清代中期的古民居,耍头、斗拱、兰板、双能门扇上还贴着两位门神爷,有个小香炉立在腰花门板上,甚至还有雀替、柱石等,说明这里在古代既是军事要塞也是茶马古道,说不定还是个“古驿站”。古民居建筑气派只有富户才有能力所建,进屋看到上百年的古红木家具,几乎皆皆都有,年旧擦抹的油光闪亮,那大方桌、长方形直桌,吸引人的眼球,这里的人有种“怀古”意识,外地有人用大价钱来收购旧家具,他们都不卖,认为它是先人手里的东西,是不能丢掉的,是对先祖的怀念和敬重。有的家里还保留着清代中举的官帽、帽盒、帽架,当地阴阳先生还借代官帽来祭土神,用“大帽子”压邪求平安。清代出版的佛教经书和一些杂书至今还发黄发黄的保留着,来人倾说它的历史价值和珍藏的宝贵。
六十七岁的王孝弟还将保留城隍庙的有关记载拿来让我们翻看,原来这里城隍爷是汉代的纪信将军。纪信,为甘肃成纪人,楚汉相争时,项羽率部困围刘邦荥阳,纪将军充扮刘邦假装投降,刘邦乘此而逃逸,项羽大怒,一气之下焚烧纪将军麾车,刘邦建立了西汉王朝,追封为“汉忠烈”,也被敕封为秦州“直隶州”的城隍,建庙奉祀,庙址在天水市十字路闹街处,但怎么到这里也有纪信庙呢?王孝弟拿出的只是察神的规礼,但并没有纪信为何到这里的依据佐证。
据笔者所知,古时有城就有城隍爷,各地城隍爷充当角色有不同人物,不一概而论认为是一个人,有的是朝廷敕封,有的是民间对有功劳者,请神开光建庙纪念。吴砦也算一座小城,何为邀请纪将军来充当这里的城隍?据我分析:可能有两个原因,纪将军忠烈义举,是南宋以来抗金将士敬仰的楷模,从筑寨抗金就有这种观念形成,同时到了清代这里要建立“三岔厅”的行政管理机构,需要一个神威来完成统领人的思想意识,让神的超人间力量来佑护维持这里的治安功能,从精神上给人一种“束缚”。
走进城隍庙,我一看这是明代中期的建筑,从耍头,柱钉石来看很明显,历史已悠久了。正殿端坐着红脸大汉,目光炯炯,一身正气的纪信塑像,两边厢房是冥界的各类“判官”。每个地方的城隍爷只管一片治安和降雨功能,对阳界作奸犯科者死后要到城隍处报道,接受刑律的“惩罚”。城隍爷的部下还有登记阳界人的“善恶”言行的作用。供奉城隍爷,城隍庙就有“五脏俱全”的“司法机构”,阴界是这样,阳界也同样,因而这里就设立“三岔厅”的行政机构,正好与城隍爷相映合。
何为“三岔”?我们在东北角陡崖边看到尚存的一高大的古朴牌坊,牌楼匾额正面,上有苍劲有力的三个魏体大字“三岔厅”。上阕为《乾隆庚戌东立》,下阙为《判秦州纵司燖》,背面书《和风甘雨》,下阙为《江左纵司燖》。据王孝弟介绍清代乾隆中期,为加强地方统治,朝廷决定在情况复杂的特殊地区新开辟需设防务的地区建立厅制;“三岔厅”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设立的。“三岔厅”为隶属秦州散厅,厅设州判,为一级长官,因这里为川、陕,甘咽喉,地形复杂,时常有土匪出没,派州判分任,具有生杀大权,往往先斩后奏,三岔厅所辖东岔、西岔、散岔,故名“三岔厅”。
采风回后我查:据麦积区政协编的有关资料显示:三岔厅所辖的“党家川十八村,吕家集八村,三岔镇十三村,利桥七村,胡店三村,北裕沟十三村,吴砦七村,共一千三百八十户,一万三千多人口”。这与王孝第说的“三岔厅” 所辖包括现在陕西的两个村情况是一样的。
矗立在街头悬崖边上的这座牌坊,“三岔厅”三个魏体大字熠熠闪光,仰视这座牌坊,穿过这历史烟云的隧洞,原来这里曾是一片辉煌,一片轰轰烈烈具有神韵的“热土”。翻开这一页页厚重的史册,给人留下太多太多的遐想和精神内涵。
“奔向远方的列车”
山还是那样的山,水还是那样的水,不过只有“东岔”改为“吴砦”而已。
“青山依旧,几度夕阳”。然而当我今天重新走近你东岔的身旁,重新认识了你的“脸庞”,一种似乎久违了的愧疚感受,一种新的认识在感慨万千。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可能我“俩”都变了。当年下乡那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不认识你的心态已荡然无存了。
今天摸摸牌坊的雀替,拍拍岗楼的“肩膀”,捏捏城墙上的一把土,心情确实另一种意象。这一堵墙的奥秘,一座牌坊的灵魂,这远去的岁月,蕴藏了陡崖上古城的多少魅力和它的底蕴及悲喜忧伤,已领略了这座具有着博大精深内涵的土城墙,用心解读这只剩下几十米厚重的城墙,这一锤锤用土夯成的城墙,又蕴含了多少动人的故事和悲壮岁月的烟云,还有这里的一砖一瓦,一院一屋,一古木家具和一本本线装古书等,其含量凝固着,延续着人们心灵上多少精神“乐土”。
当我们的镜头对准城楼门上的古岗楼时,一种心与物相通而产生的意象,真诚的体验那段流过了八百年前悲壮古战场的情愫在内心滚动。
仿佛古寨旌旗猎猎,驻守将士拭目以待。“鼓角相闻”的“戌鼓”“号角”声时时传入耳,一派肃杀“风散入云悲”的紧张战争的狼烟烽火即将展开,那边塞将士威风凛凛,士气正旺,誓与金人抗战到底的雄壮呐喊声,撼天动地,震撼山谷。终于,金人“哒哒”铁蹄踏进来,一会儿乱箭齐发,擂木滚石,呐喊壮威响彻山谷,飘过云端,滾过山峰巅。城破,巷战的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的拼命厮杀,战斗天昏地暗,战场染红了古寨城墙,染红了营帐,染红了山谷,火烧的残阳与厮杀血染的战地相映成一片悲壮沉雄的慷慨之歌。英雄身握利剑虽死,但身不倒,金人惊呆了……
渭水鸣咽,秦岭河哭泣,大山低垂,山巅雨雾缠绕着英雄的英灵,飘荡远山,魂归故里。当我们触摸照相机的快门之时,眼帘似乎有点模糊,然而还是按下了快门,留下了“岗楼”这座激励人的精神意志“丰碑”。
当镜头又对准“三岔厅”牌坊,“咔嚓”一声,又一次在史书上记录了这座牌坊的永久的一笔价值,让它留存下去,沉淀下去这个载体,它的其神韵、其魅力今后也会吸引更多的人了解这个陕、甘、川咽喉要道的“判厅”,曾经也有一段熠熠辉煌的岁月。
站在古城陡崖上远眺,我才感到这里视野开阔,对面高耸巍峨的山峰,绵延起伏,大雾弥漫,雾锁山峰缭绕,峰巅时隐时现,十分壮观,恰如仙界,一幅美丽水墨画展现你眼前,美极了。山下一列由东向西长蛇似的客车正在驶向千米的高大跨桥而过,山上山下又构成了一幅迷人的美图。同仁的相机一齐对准,快门的声响不绝于耳。有人说那是一列进藏的快车,还有说宝兰高速动车正在修建。再俯视陡崖下来往客、货汽车行驶在310国道,路就在脚下,使我联想到如果在这里修建一尊吴磷雕像,就象厦门海边上郑成功雕像一样,让过往火车、汽车上的客人凭窗而望,这里曾发生过悲壮的古战场和史册上熠熠的一页,让人了解这里的一片“热土”,让人回味岁月的遐想和迷恋,那该多好啊!
飞快的列车,披一身这里的绿色“霞光”吧!满载这里的“乐土”,满载这里的厚重历史大门,满载这里史册的一方水土和人文浓厚的博大的内涵,奔驰吧!将这里的信息带向更远更远的远方……
2014年8月12日夜12时
作者简介:
王钰(笔名:覆盆子),甘肃天水市人,毕业于兰州大学历史系,供职于甘肃天水监狱。
近年,出版文集《笔走大墙内外》、长篇纪实小说《25号监舍》、中篇报告文学《难忘的岁月》、发表中篇小说《九花》,主编《神农山与神农文化》,发表论文《青少年纹身初探》、《大学生犯罪心理与矫治对策》、《伏羲、人类监狱发展史的肇启者》等十多篇,论文代表作《敦煌出土的伏羲、女娲砖雕图小考》、《用诸葛亮的战略思想教育改造罪犯尝試》、《以儒释道的思想精华教育改造罪犯“道德观”》分别被司法部、中国监狱学会、天水市社科联等评为“金剑文化工程”优秀文章二等奖和优秀成果二等奖,司法部颁发银盘一个,10多家社科单位收编《文库》、《丛书》。
其散文代表作《祭父》、《祭灶》、《难忘的龙南》等分别发表在《散文世界》,《东方散文》、《中华散文竞赛大观第三卷》中,并获得中国散文大赛优秀奖。
现为中国近现代史史料学会、中华伏羲文化研究会、甘肃省作家协会、天水市作协会员等。天水杜甫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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