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江河:“诗,在虚构这边”

2012-04-18 来源:来自网络 浏览量:

张学昕:我觉得,这以后您的诗开始具有那种很现代的暧昧性特征。这一点许多您的同代诗人都有某种类似的艺术倾向性。您在分析张枣诗歌的那篇文章《站在虚构这边》中讲,像他的《悠悠》这样的诗若放到本世纪诗学史上考察是件极有趣的事,它不是意象派诗歌,象征派诗歌,也不是表现主义诗歌、超现实主义诗歌,但有趣的是,上述每种类型的诗歌几乎都能在这首诗中找到其变体和消失点。诗的真意,有时恐怕无以深问。这的确如福柯说的,当代文学作品所提供的是一个主体在其中消失的、没有作品的文本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讲,诗,是站在虚构这边的。

  欧阳江河:是的,正像我分析的,在《悠悠》中,写经历了从文本到磁带、从书写到讲述的更替,“好的故事”想要发出持久的声音,但磁带定义是:既能发音又能消音。写在这里不过是一个信号,一旦它被句法散居般强入诗的本文,形成纹理、迹象、秩序,我们就会发现,不仅词是站在虚构一边的,物似乎也在虚构这边。

  张学昕:对一个诗人来说,高尚的价值准则是他的灵魂,是去表达人的尊严和光辉,这决定着诗歌创作的总的方向。您认为诗人除应具有那种悲悯、善良的情怀和对于生存的记忆,还应必备的、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欧阳江河:我觉得诗人最重要的素质,第一个就是创造力,而且是原创力。有一点特别重要的就是,当你在处理诗歌文本的时候,一个诗人不是直接用思想、情感或价值论来写作,他是用词语来写作。所以你一定要具备文本处理的魅力。魅力这个字,说起来很容易,但要真的实现却特别难。有的人写的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写得很复杂,但是就是没有魅力。像张枣的诗为什么我们觉得好,是因为张枣的诗的确很有魅力。另外我觉得,诗人一定要对生存本身有非常直接的、真实的,而不是简单的好和坏的那种感悟能力,我觉得这一点特别重要。因为写作是生存的一部分,写作实际上是一种生存方式。如果你意识不到你的写作是生存的一部分,就是没有意义的写作。

  张学昕:您提出的诗歌写作中的“知识分子写作”、“中年写作”、“知识分子身份”,曾引起相当长时间、相当广泛范围和规模的讨论,您是在怎样的背景下提出这些概念的?时隔多年,您又怎样看待这其中的意义和价值呢?

  欧阳江河:我当时在一篇文章里提到“知识分子写作”、“知识分子身份”,那是在1990年以后,当时是有一种非常普遍的感觉,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写作似乎进入了衰老期,而且一下子觉得不知道该怎样定义自己了。特别是对于诗人这个角色。在当时普遍有一种失落感和迷茫感,在那种情况下,我提出这个问题,是有一定具体的历史局限性的,也是只能在一个语境里面讨论的。假如我现在再提出“知识分子身份”、“知识分子写作”或者“中年写作”问题的时候,就有点儿跟我们的时代,我们的处境——我指的是生存处境,不那么切合了。但当时是很切合的。所以当时提出来有一种打动人心的东西,这篇文章写出来,影响是非常大的,因为在当时诗人们都非常迷茫。当时主要是针对诗歌本身的问题,针对写作,针对文学写作的有效性和文学写作的必要性,我是在探索一种当代汉语诗歌新的写作可能性。

  张学昕:我觉得,现在读诗、真正喜欢诗歌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但恰恰是这个时候,诗歌远离了时代的浮躁和喧嚣,在寂寞中坚守自己,保持超功利的美学姿态和立场。可以说,这时,诗歌才成为真正的艺术。您说过,诗歌中就是要有一种精神,也就是知识分子精神,而且这种精神总是与具有怀疑特征的个人写作连在一起的,它有对世俗妥协的珍贵品质。您认为,在我们时代,诗歌的真正的使命和品质应该是什么?

  欧阳江河:我同意你的说法。现在还是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方面,现在的诗歌写作依然很热闹,写的人很多,比如网上。我觉得没有关系,这也是件好事。但网络诗歌写作是一种热闹,一大群年轻人,想怎么写就这么写,而且大家越来越雷同了,这也没有关系。这些人对诗歌是没有伤害的。而另一方面,真正的诗歌,你这里提到了,它会保持一种超功利的美学姿态和立场,一种在寂寞中坚持的一种姿态。很有意思的是,当写诗本身不再具有功利、也就是现实功利性时,我觉得这对诗歌绝对是一件好事情。诗歌写作已经成为诗人生命的一部分了,真正成了他生命的内在需要,一种精神需要了。所以说,我觉得你说的“在寂寞中坚持,保持一种超功利的美学立场”姿态的诗人正是已经成名的那些诗人。昨天我还和张枣一起讨论,我们在坚持写作,或者思考诗歌写作的时候,反而可以超脱一些世俗的东西,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们,批评我们也好,赞扬我们也好,都跟我们本人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只跟我们写出来的作品有关系。那么我们还要写。这是一种心灵、精神上的需要,也可以说是一种使命和艺术品质。

  张学昕:我注意到,您在诗歌写作的同时,还致力于当代诗学理论批评的研究和写作。在您的诗歌研究文集《站在虚构这边》中,我感觉您的研究已远远超越了诗歌的边界,涉及到当代许多重大的哲学、文化艺术理论问题,尤其是对一些重要诗人所做的文本细读,以及建筑、音乐和电影等问题,都对其做了非常有深度的研究和阐释,您认为这些思考与您诗歌写作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还有,一个诗人在艺术上最应该关心的是什么?

  欧阳江河:我跟其他诗人有点儿区别,就是我非常重视艺术理论和诗歌实践的关系,这看上去可能会比其他诗人要复杂一些。我写的批评文章里面涉及一些诗歌,也涉及很多艺术理论,而且包括音乐、绘画、摄影、书法,还有建筑、电影评论等等,比较杂一点儿。实际上,我在文章方面,下力气下得最多的还是我的诗学、诗学理论和诗学批评,我比较重视细读。细读文章,这本书里面收了我读北岛的一篇,张枣一篇,翟永明一篇,商禽的一篇,一共四篇,而且我最近还在写。细读文章将是我比较独特的,用力也比较多的。我觉得我是从事写作的人,我知道我的文本是怎么形成的。它内部有一些零件,开关,或者说是暗道吧。有一些很关键的东西,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指向我们的宇宙观的,通向我们的诗学原理的,最细小的东西和最广大的东西中间有一个通道,那么,我的细读就是在打通这个通道,是想建立这种宏观视野的基本考虑,比如说结构啊,原理啊,和一些具体的字、词安排的奥秘的东西。我的细读文章就是想解决这个奥秘。文本研究其实也是诗歌写作的一个出发点,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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